李榮安│新加坡新躍社科大學成人學習學院院長

較早前，榮幸獲邀在廉政公署德育期刊的30周年特刊（《拓思》第91期）撰文，題為〈「潤物有聲」的德育〉。這篇文章，我嘗試整理自從提出21世紀技能（或素養）以來，新時代所強調的能力和素養的特點是什麼。21世紀技能的用詞不一，香港採用通用技能，中國、臺灣、南韓都比較傾向採用素養。另外，PISA(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劃)在每次學科測試之上，都加上一種新角度的21世紀技能，早期比較注重創意解難(Creative Problem Solving)和合作解難(Collaborative Problem Solving)。2018年，PISA推出測試全球技能(Global Competence)。值得注意的是，合作解難是嶄新的教育理念。由於我曾參與討論如何設題，我特別注意到設計者嘗試把兩個全不認識的人配對成一組，然後讓他們處理一個難題。這兩個學生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面對難題，他們要在最短時間內決定：問題是什麼？「難題」在哪裡？應採取哪種拆解方法等等。神奇的是，在試驗過程中，兩個毫不相識的學生竟然做到了。最後，由於反對聲音很多，PISA沒有採取這種測試的方法，最終改為與電腦「合作」。

從個人教育轉為合作教育

這次經歷卻勾起我對教育的反思。千百年來，不論中西，教育都側重於培養個人能力。中國教育，長期受科舉和大學入學試的影響，十年窗下，雖有萬人應試，中狀元的只有一人，另高中者也只是極少數人。西方教育強調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都是個人能力的培養，標杆立異，要與眾不同。雖然中國文化的德育包含了德智體群美，但是由於考試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分出優勝劣敗，最後，大家努力的方向都是獨佔鰲頭。如果教育的目的是要爭第一，學生就沒有可能合作。

PISA於2018年測試全球技能，國際經合組織(OECD)大概意識到社會經濟的轉型，要培養人才來迎接未來經濟就業的新形態，已經不可能繼續靠傳統以培養個人能力為取向的教育。在廉署30周年特刊的文章中，本人追溯了21世紀技能的緣起，始自聯合國教科文所提出的四個學習支柱，即學會學習、學會做人、學會做事、學會相處。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學會學習」是關於知識的學習，知識，在四個學習中只佔四分之一，其他更重要的是做人、做事、相處。

2014年，PISA籌辦全球技能，本人有幸獲邀加入國際專家小組，建構這個項目的理論框架。我的參與屬於第一期的芻議，據我所知，這框架後來改了很多次，問卷也改了不少，但其核心理念基本上沒有變。PISA意識到全球經濟走向「未來經濟」，所謂未來經濟，現在有稱為「第四次工業革命」(Industry 4)，其重點是急變、激變、不可預知的變，最大影響的是工業運作形態和生產方式的轉型越來越明顯。有分析者指出說「其實未來經濟已經來臨了」(the future is now）。未來經濟的運作模式，可能越來越少長期僱用，越來越多自由工作者(freelancers)。每次工作機會都是通過投標獲得，以項目(project)模式進行。每個項目，都會按項目的要求招聚相關人才，在限定期間內，根據項目的要求完成。值得注意的是，項目每次組班，人選盡不相同，而且都是來自不同背景、不同專業、不同訓練、不同領域、不同思考模式等等。這就形成了多元合作的一種工作方式。被選加入項目的成員，由於都是按特長甄選，彼此都不認識，事實也無須認識，大家都針對項目的要求做出貢獻。完成了一個項目，就轉到另一個項目，不停與不相識的人合作。這就是「合作解難」的模式了。由此可見， PISA之前測試合作解難，不無道理。推出合作解難的時候，或許國際經合組織已經推斷出未來的工作轉型方向了。到了測試全球技能時，其特點就是注意到「已經來臨」的「未來經濟」的特點，是要靠來自多元背景、多元思維模式、多元知識領域、多元運作技能等匯聚，來解決新的經濟與社會問題，開創前所未有的商機，產生新的知識。而根據有關多元合作的研究，一個機構的多元性越強，其創新能力也越高。

同理心 — 開放理解多元性的鑰匙

上面分析了經濟轉型所需要的新能力、素養，甚至於態度；而同理心，就是開啟接受多元的鑰匙。縱觀21 世紀技能理論的不同版本，沒有一個版本不會提到「溝通能力」，而全球技能的理論框架則進一步提到如果要有效溝通，就先要有開放的思維和胸襟，不但接受，更要學習尊重和欣賞與自己不同的見解和看法，甚至於不同解決問題的方法，才能合作解難。同理心，更要求放下自己的成見，從對方的立場去理解問題，才能達到真正的合作。2012 年，澳洲政府出版了一份公民教育指引，名為〈The Shape of the Australian Curriculum: Civics and Citizenship〉，文件第51段特別提到亞洲與來自亞洲的移民：

我們理解亞洲地區在今日世界的重要性，以及澳洲與亞洲共同合作的重要性。澳洲公民需要有能力理解和欣賞澳洲社會的多元性，藉以共建本地、區域和全球社會的和諧關係，並嘗試明白來自不同文化的群體可以對全球社會經濟發展的貢獻和影響。

《澳洲公民教育指引》公開要求國民發展同理心，對亞洲地區以及來自亞洲的移民所擁有的不同文化，懷著理解和欣賞的態度共建和諧，謀求共同發展澳洲社會和經濟。

至於香港，因應社會處境的變化和需要，課程發展議會於2020 年10 月建議加入「守法」及「同理心」，作為首要培育學生的價值觀和態度，指出「讓學生明瞭為了群眾福祉，遵守法規是公民的基本責任；並懂得易地而處，考慮別人的處境及感受，尊重不同的意見，有助營造和諧關愛的社會」。其後，在課程發展四個關鍵項目的「價值觀教育( 德育、公民及國民教育)」內亦作出了更新，表明學校可培育學生十種首要的價值觀和態度，即：「堅毅」、「尊重他人」、「責任感」、「國民身份認同」、「承擔精神」、「誠信」、「關愛」、「守法」、「同理心」和「勤勞」，作為推動價值觀教育的方向。

同理心，不但是人際關係的橋樑，不但是和諧社會的支柱，也是不可預知、多變、激變的未來社會經濟發展所必須的素養。沒有這種素養，我們就不能發展多元性；沒有多元性，我們的社會、經濟，在全球化的經濟體系裡就失去具有創造性的競爭力。同理心，是21 世紀的核心技能，也是開啟多元文化互相理解、互相合作、合作解難的重要關鍵。

參考資料：

Australian Curriculum, Assessment and Reporting Authority (2012). The Shape of the Australian Curriculum: Civics and Citizenship. Sydney: Australian Curriculum, Assessment and Reporting Autho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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