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

小琪的難題

小琪渴望九月快些到來。

九月一日，她就六歲了。她會變成最快樂的小孩，因為她既升讀小學一年級，又有生日大蛋糕─而最開心的，是爸媽要從盧太那兒接她回家裡住，她終於可以跟爸媽天天在一起了！這真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呀！

因為工作原因，爸媽把她放在保姆盧太的家。到了周末黃昏，他們才會接小琪相聚，小琪晚上跟爸媽一起，睡在一張大床上。星期日是她最渴望的日子，爸媽帶她到公園去玩，上茶樓、逛公司。可是，星期日晚上，卻是小琪最難過的時刻，爸媽要撇下她，讓她留在盧太那兒，等六天後才可再見……

「九月快些來呀！」小琪晚上向著天空的星星許願。九月，她就可以跟爸媽天天一起住了。爸媽常說因為要賺錢供樓才沒時間照顧她，相信九月是賺夠錢了，可跟她好好玩了。

九月終於到來，小琪的心願也實現了。

她升讀了小一，住進爸媽為她預備的新居。可是，這個「家」是多麼陌生呀！

以前爸媽領小琪渡周末，她是跟爸媽睡在一張大床上。媽媽會講故事給她聽，爸爸跟她玩翻筋斗遊戲。

那時候，她和爸媽聚少離多，卻還是有快樂的時光。現在的新居，雖有兩個房間，小琪卻要跟菲傭瑪麗嬸同住一個房間，分睡上下格床。小琪寧願盧太照顧她，她不喜歡黑黑胖胖的瑪麗嬸。小琪不懂她的話，她也不懂小琪的心意。小琪真不明白：為什麼媽媽不再和我睡？夜間瑪麗嬸睡眠時的呼嚕聲，小琪常用雙手掩著耳朵才能入睡……

小琪覺得：新的家不好，爸媽更忙了，每天很晚才下班，週末也不一定有空和她玩；新學校也不好，上課時間又長，功課又多，她覺得真失望哪！

這一天，何老師講完社會科，派了兩張工作紙給小朋友做。工作紙的題目真難啊！小琪怔怔的望著那些題目，不知怎樣做，十分苦惱。

一、你在家裡跟誰玩耍？

二、你和家人怎樣相處？試以圖畫表示。

三、找一幅全家人的合照，貼在工作紙上。

小琪感到很疑惑，她在紙上畫圖畫：她畫了一張大床，爸媽睡在一起；又畫一條線間開，在另一邊畫了一張兩格床，上格睡著黑胖的瑪麗嬸，一個瘦小的女孩坐在下格床，掩著雙耳在流淚……

何老師自開學以來，就感到小琪不是個快樂的小孩，她比同齡的孩子沉默、被動和易哭。她不大懂跟同學玩耍，功課上有難題也不主動發問，似乎對周遭欠缺好奇心。她太靜太乖了，這會意味著她對學習未能適應嗎？抑或家庭有問題？「小琪，」何老師注視了小琪的圖畫良久，輕輕問她：「不懂寫的字可以問我呀，你不知道怎樣填空嗎？」

小琪沉默的點一下頭。何老師鼓勵她回家問爸媽，並把全家合照貼好後，明天交給她。

回到家，小琪等呀等，爸媽還沒下班。她很眼睏，只好攤開家課放在飯桌上讓爸媽填，她就在床上睡著了。

深夜，小琪的爸媽回到家，看見檯上的作業，爸爸很奇怪，這些題目不難呀，怎麼小琪不會填呢？媽媽看著女兒的畫，似乎有點明白，喃喃地說：「你看她在畫中多不快樂！」「但我們現在總算買了樓，有自己的家，她應當快樂才是；怎麼她反而沉默了，而且成績一落千丈」，爸爸疑惑著。媽媽說：「也許我應找她班主任談談。」「見老師？」小琪爸爸喊起來：「一班三十多人，老師那有空與每位家長談？況且說出來，恐怕老師認定她是問題學生了。」

「可是，」小琪媽媽擔心的說：「小琪在學校怎樣，我們總該關心一下，她老是不出聲，又似乎功課跟不上！」他們最後決定到校找老師了解情況，小琪畢竟是他們的女兒啊！

處理方法

小琪媽媽尷尬地開始：「何老師，真不好意思，阻你時間。是小琪在家不多說話，我們有點擔心。」「不要緊，難得你這樣關心小琪，抽空主動找我談，在學校我也覺得她太靜了點。」何老師在想辦法令小琪媽媽放鬆點。

「是嗎？你也有同感！現在我們的生活較安穩了，但小琪的表現卻相反。」「聽來你一方面不理解為何產生反效果，二方面也感到失望、洩氣哩。」何老師盡力體會小琪媽媽的心意。

「真不知怎麼辦？」「我也和你有同樣的擔心，她在習作裡畫出她很不快樂的樣子哩。」何老師嘗試調校焦點以免雙方一起陷入迷惘中。「可能她與菲傭合不來？」「真想了解是什麼困擾著小琪。」何老師極力避免過早說出自己的直覺猜測和判斷。

「我覺得越來越不認識這孩子。升上小一以前，為了生活，我們把她寄養在保姆家，一星期才見一次，那時她倒是活潑開朗的。」「唔！今年小琪可經歷了不少的轉變，搬家轉校，適應真不少啊！」何老師試著設身處地從小琪的角度去看，盼望也能帶動小琪母親去思考。

「這也是的，可是現在生意做大了，要兼顧的很多，實在無法抽空陪她做功課、玩耍。」「實在是個兩難的境況。」何老師低頭沉吟，內心正奮力壓制自己對小琪媽媽曉以大義的衝動，因為她知道母親心裡明白，只是難以取捨。停了不久，何老師說：「小琪的潛質可蠻不錯的。」

良久，小琪媽媽輕輕說：「或許我可以早些下班陪陪她，公司的事留給她爸吧。」經歷了那段沉默時間的萬般忍耐，何老師難忍自己的喜悅：「你能這樣犧牲，我很佩服！」

「畢竟她是我們的女兒啊！」「這時代能如此權衡輕重的父母不多哩！小琪真有福氣，我相信她會逐漸有進步！」

「何老師，你認為我們該……」

個案分析

學校與家庭，老師與家長都有著同樣的目標：扶掖下一代健康成長。然而，隨著社會發達，時代進步，原本相輔相成的好拍檔卻變成了分工而不合作的互相猜疑對象。有些家長認為教育是老師的責任；有些老師則認為教學是他的責任，教人則是家庭的責任為重。加上出現了學童自殺之類的行為，雙方便猜忌更深，認為問題都是出在對方的領域。

誰都知道，老師與家長若能合作無間，實在是所向無敵，多少的青少年問題都可解決。要令雙方摒除戒心、顧忌，走向合作之路，以下有點建議：

一、不要認為對方一無是處

「你不懂，我懂！」的教導式、指責式的對話，只會令對方決心背城一戰，全力反擊。無論是老師想以專家姿態指出家長的疏忽、不當，或是家長想以消費者身份力爭權益，追究「教不嚴、師之惰」，後果必然是關係盡毀，兩敗俱傷。人性本善，而這點善要依賴尊重、體諒、信任去彰顯，這些是與任何人合作的大前提。

二、盡在不「問」中？

要了解對方的想法，只憑「打爛沙盆問到底」是下下之策。提問其實只是反映發問人的心態、不一定是對方的癥結所在，反而局限了對方要依隨發問人的思路作答。況且完全問答或對話容易帶領對方墮入理性分析中，反不及感同身受的回應，令對方深慶得知己，而自然地進一步真情流露。大多的事情都不是簡易的是非黑白方程式可分解，灰色矛盾的地帶有賴情理兼顧才能突破。

三、解鈴還須繫鈴人

任何年級的學生與自己的家人，最少已有六年或以上的倫理親情，若認為能在一個半個小時的談話裡便能洞察天機，寫下獨步單方，藥到病除，便是太高估自己，太低貶對方無知無能了。形成癥結的迂迴心路歷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怎樣尋回原路，怎樣可在關鍵點扭轉乾坤，化險為夷。能自助自解，不單保存了當事人的自尊、自信，更激發了創意與動力；付諸行動時必定勢如破竹，問題亦得迎刃而解。

四、早建基石

最後一提的是，老師與家長的關係緊張，部分源於見面的時間不是派成績表便是學生犯校規時。問題已經出現了，要達致良好的關係與溝通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炊」。去家訪的習慣，隨著日益繁重的工作量，似乎已是不可能。每位班主任面對三十多學生、六十多家長，是否學校主動作邀請，家庭應邀來「校訪」的可能性便會較高呢？無論如何，必須設法在學期初段，問題發生前，製造雙方相見相談的機會，待往後萬一出現問題時，雙方才容易在早建的基石上，處理不同的觀點，甚至是矛盾和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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