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小莫小於水滴，漸成大海汪洋；細莫細於沙粒，漸成大地四方。」這首七十年代初的銀行廣告歌，宣揚著節儉的美德，亦是那年代香港家庭的寫照：勤儉節約，一件衣服家中眾人齊分享，艱苦求存中仍不忘盡力照顧內地親友。今天，社會上鼓吹消費，凡事講求「有乜著數先？」，家庭與學校該如何合作向年輕一代提供廉儉教育，讓他們不會變成物質充裕但價值貧乏的一群？

記：何謂廉儉？

蔡：概括而言，廉儉教育是一種生活態度，它包括兩方面：廉與儉。「廉」有著公義的含意，一個人「廉」的情操高與低，是會影響到其他人、影響到整個社會，因為「廉」與否涉及與另外一些人的關係；但「儉」只屬於一種個人的操守或生活方式，並不涉及是否公義的問題。

記：我們可以如何提供廉儉教育？

蔡：在社教過程上，家庭對金錢、物質或環境保護這些方面向兒童所提供的訊息和教育，都屬於廉儉教育的範疇。就以我個人為例，自小父母便教導我們，雖然很多東西是免費得來的，但我們都不應浪費，例如井水就是如此，我們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來自大自然的，可說是上天給予我們的恩賜，有了這種意識，我們日常用這些東西會很自律。

除了家庭之外，學校、其他社團組織（例如教會團契）、兒童身邊的朋友、以及大眾傳媒，在廉儉教育方面都有著它的角色。

記：香港社會變化急劇，現時香港普遍家庭所提供的廉儉教育情況如何？

蔡：首先，現時香港已很少有大自然的感覺，莫說井水難見，就差點連空氣陽光也要變得人工化，大多數香港家庭，已不會透過對大自然的欣賞和珍惜來教導孩子廉與儉的價值。

此外，香港過去數十年的發展，是由很多家庭艱苦地掙扎求存、慢慢從無變有逐漸富裕起來的，在很多香港人的心中，「有」變得十分重要，「有」彷彿就是生命的全部，而「有」的指標就是金錢，甚麼「笑貧不笑娼」、「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就是金錢掛帥的寫照。商業競爭帶動整個社會的發展，亦因此，香港人十分重視自己是否「蝕底」，凡事問：「有乜著數先？」大家拼命賺錢，然後盡情享受生活，躋身社會公認的成功模範，這些價值觀念對廉儉意識是個重大的挑戰，逐漸地，行賄受賄變成不明文的普遍做法，經過商業需要的包裝，不公義的事已似乎變得合理起來。

很多香港家庭，父母二人都經常不能留在家裡陪伴子女，究其原因，又離不開「賺錢」二字，家長在家的時間少，難於有效抗衡社會金錢掛帥、追求享樂的大趨勢，更遑論教導兒童分辨生活質素的提升並不等同於物質享受的多寡。另外，有些父母因為工作「需要」，亦十分講究衣裝氣派，有時甚至「身不由己」地行賄受賄，他們很可能平常亦會教導子女做人要正直、節儉、不要貪婪、不可犯法，但父母沒有身體力行，他們子女慢慢接收到的，是廉儉教育的反面：父母講的所謂廉與儉，都只是些虛偽無用的東西。

記：家長教導子女時，該注意甚麼方能幫助兒童確立廉儉的價值觀？

蔡：父母教導子女節儉，有一個很根本的問題必須釐清，就是：「現在節儉省錢是為了甚麼？」究竟我們儲起金錢是為了將來利益，電視機由十四吋變廿九吋，廿九吋變三十四吋；還是儲錢只因為根本無需要花掉那麼多，又或者節儉是為了省來捐給其他更有需要的人與事？廉儉教育的最高價值，並不是維護個人利益，而是追求社群的福祉。

另方面，近年越來越多家長愛用物質來利誘子女，「你錫我一啖，我請你食糖。」這種做法令兒童經常陷入一種思考角度：這件事對我有多少利益？這有意無意間培養了兒童的不廉不儉。部分家庭父母關係不好，各自想收買子女的歡心和感情，會用物質向子女展示「你來我這處一晚，我已經買了這麼多東西給你。」說得刻薄點，這是一種賄賂子女的手段。另外有些家長基於時間有限或環境問題，自覺對子女照顧不足，內心有愧便以物質補償，但這種做法可能反而更害了子女。

其實，不少家長都明白培養兒童廉儉意識的重要性，每當子女嚷著說要買這買那，家長大多會意圖拒絕，並向子女解釋不應浪費，可惜一旦遇上子女不肯罷休，繼續纏著父母撒嬌撒野，很多父母又會心軟，也許加上趕著上班或其他原因，到最後終究放棄堅持，順應小孩子的意願「買了算數」。家長願意花的時間少、不夠堅定，往往是培育子女廉儉品格的死穴。

記：學校方面提供廉儉教育情況又如何？

蔡：香港中小學的課程各科融合程度不高，高度分科的教學側重於訊息傳遞，令學生甚少探討人生價值的問題，老師只是間中談及，沒系統、很零碎，沒有預先編排的課程，更無有效的評估與跟進。我們根本不敢肯定香港是否所有學生，都已經在其學習過程裡接收過有關正直、廉潔、別浪費、別貪婪的人生價值觀。雖然近年開始漸多學校強調將學生個人成長的課題納入課程內，但這仍處於初階。

廉與儉這類價值教育，往往涉及價值上的抉擇與取捨，絕不能只提供簡單答案就行，例如搞活動，完全沒有佈置就最儉樸，但不理會活動氣氛與活動效果又是否我們的理想？又例如每人的理財、如何善用資源等議題，都要有探索的過程，再讓學生將價值內化才成。但可惜，現時本港學校在這些非學術性的課程所撥出時間少之又少，這背後，也是一個價值上的取捨。

記：家庭與學校合作推動廉儉教育的未來路向該怎麼走？

蔡：我們學校的家長義工，去年推行的修補毛衣活動可作為一個例子來說明。我們在學校裡看見有些學生平常缺乏父母的週全照顧，冬季的校服毛衣穿破了，也沒有人幫他們修補，我和家長義工都希望能為這批學生做點事，大家商議過後，決定推行一個修補毛衣大行動。我們希望透過家長和學校的合作讓學生明白，穿校服需要整齊美觀且禦寒，但破舊了的東西不一定要立即棄掉，不浪費是一種美德，同學只需將毛衣交來，家長義工會免費替他們修補。

那次活動的反應很好，後來，有一位並非義工的家長告訴我，他兒子將穿破了的毛衣給別的家長修補，她感到很慚愧，因為她就連花些少時間幫兒子補衣服也做不到；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很溫暖，她看見有些家長不計較利益，亦不單只照顧自己的子女，而願意義務替其他家長的子女補衣服，令她有一種很暖的感覺。

說起來，那次活動其實不單是家庭與學校的合作，更是家庭、學校與社區的合作。我們想到，如果隨便用其他顏色的毛冷來作修補，毛衣顏色東一片西一片，節儉是有了，卻不能兼顧美觀整齊的原則。我們與校服商聯絡，結果校服商答應免費提供與校冷同色同款的毛冷給我們，校服商能這樣做，不介意自己少賺一點，就是肯定了廉儉的價值。

記：除了上述例子，家校還可以如何合作？

蔡：學校和家庭可以合作教導兒童善用資源，例如家長鼓勵子女將舊書送給學校，由學校再分發給有需要的同學，這類活動能令兒童多些思想各種物資對哪些人更為需要﹑應放在囗那處更能發揮它的功用。學校組織一些家長義工隊或學生義工隊，義務為有需要的人或機構提供服務，不怕「蝕底」，不計較報酬，是以實踐的方式去體現廉儉教育的精神。

如果學校能在課程上配合，可以安排一些家課讓學生訪問自己的父母，使學生主動去了解父母對廉與儉的看法，然後老師在課堂內帶領學生匯報並加以分析討論，例如經商的父母與任職公務員的父母對廉儉的看法會否不同？若然，是甚麼因素使之有差異？我們又應建立怎麼樣的價值觀與做人原則？

此外，學校可透過家長教師會、家長日﹑家校通訊或親子講座等途徑，向家長提供廉儉教育的訊息，可以是探討價值觀的問題，亦可以是提供一些指引或教育原則，幫助家長留意平常教導子女時應如何避免令兒童過於受金錢物質的牽絆，並正面地培養兒童廉潔節儉的品格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