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明 | 香港傳媒教育協會成員

近年香港各種傳媒發展的情況已引起社會許多階層的關注，有一些志願團體曾呼籲社會大眾罷買幾份報紙。曾有報章報導有一些漫畫附送類似小刀的攻擊性武器及女性自慰器給讀者，另一則報導是一名十歲的小學生因看了一套關於鬼神的電視劇而在翌日清晨跳樓自殺。雖然很難判斷這套電視劇是否產生負面影響，但香港傳媒存在的問題已經達到不容忽視的地步。傳媒的功能是提供資訊及娛樂給大眾，但如果傳媒質素下降，就很可能會影響年青人的價值觀及德育問題。歐美國家的教育制度已有一科「傳媒教育」(Media Education )，其目的是教導學生認識傳媒文化，潛移默化地培養學生一種「傳媒素養」(Media Literacy)，這樣就可以訓練他們獨立思考及建立批判的能力，從而減少傳媒對他們的影響力。筆者訪問了三位傳媒最前線的工作者有關推行傳媒教育的問題及模式，在此特別多謝他們在百忙中抽空接受訪問。

訪問對象：

黃志淙先生(黃)(前有線電視青年台節目經理)

張少馨女士(張)(香港電台教育電視節目監製)

陳嘉上先生(陳)(電影導演)

訪問內容大要﹕

（一）你覺得傳媒對年青人會否產生負面影響？

黃：電視和廣告本身是中性的，但要視乎傳媒製作人怎樣製作。如果利用這些傳媒文化使人麻醉、沉迷及帶有誤導的成份，那就會出現問題。

張：我覺得電視最容易影響年青人，因為它的商業成份很重，而且是受市場導向的機制影響。電視台會製作一些年青人喜愛的節目。

陳：傳媒對年青人有正面及負面的影響。無可否認整個社會的風氣及年青人對事物的觀點很多時都來自傳媒。我相信傳媒contribute很大的一部份。

（二）哪一種的傳媒會影響年青人的價值觀及愛情的態度？

黃：現時的流行歌曲影響的程度不像在八十及九十年代初期那麼瘋狂。因為當時提供娛樂資訊的渠道並不普遍，當時的偶像如譚詠麟及梅艷芳一直到四大天王對年青人的思想及文化影響很大，年青人甚至相信那些歌詞是真理。但當時林夕所填的歌詞也能反映人生真諦。然而那個時期已成過去，因為整個流行音樂工業逐漸萎縮，原因是收益及翻版問題而導致。而近年日劇之流行亦減低流行曲的普遍，年青人會模仿木村拓哉的形象及打扮。此外，Internet 亦取代流行曲的地位，他們認為接受網上情緣才具現代氣息。

張：許多人認為ICQ 及Internet 最受年青人喜歡，但這都是未來的趨勢。我們做過許多的survey 發覺他們最喜歡看電視劇、日劇及V C D ，他們亦喜歡看那些「追擊」式的娛樂新聞。有一些年青人更認為八卦式的娛樂新聞可以作為共同話題來討論。

陳：如與其他媒體比較，廣告是最具影響力的。因為它的出現密度遠較其他媒體的次數多，而且廣告的目的是崇尚「消費主義」。我們整個社會價值觀崩潰的原因也是和「消費主義」有關。現存的「色情報刊」也十分有影響力，因為這類報刊是用一種「傳統的報紙形式」編排，而且常用一些不尊重的字句稱呼人，如「二打六」或「基佬」等。從前報紙是一種很嚴謹的傳媒，但現在卻變成最不嚴謹的一種。

（三）你作為傳媒工作者，在策劃節目內容時，會否考慮德育問題及對社會有一種問責性？

黃：以往擔任電台節目主持時，我會堅持兩個原則：第一要保持嚴肅或濃厚的音樂性；第二是介紹歌手時，我不會揭人瘡疤。現在我亦保持這兩個原則，例如「鄭中基」事件，我不會挖苦他；談及「黎明和舒淇拍拖」的事件，我用輕鬆的手法(light-hearted)介紹。近年香港傳媒出現一些可怖的現象，例如「人辦」的報導，這使人覺得傳媒不可靠，甚至覺得傳媒是製造的(fabricated)。我是修讀傳理系的，所以我會堅持我的「系訓」---〝Truth is virtue 〞。

張：我入行的時候，就懷有一個抱負，那就是對社會有份責任感。電台工作若與其他行業相比，薪酬不是特別優厚，但我對這個行業有個理念，所以才會一直幹這份工作。香港電台任何一個節目都是在做教育工作，只是表達上有清楚和含蓄的分別。例如我製作「性本善」，就是想教導學生有關正確的性知識，因為很多學生以往只會從《姊妹》和現在的《Yes Magazine 》所謂的「信箱」認識片面的性知識。

陳：作為一個傳媒工作者，一定要考慮社會問責性，因為我們的工作是傳遞訊息。儘管電影老闆不會這樣看，我也不是辦德育，我只是在挑戰某些問題。我未必會由淺入深、慢慢地解釋給觀眾知，我想將問題帶出一個討論空間讓觀眾思想。我不會傳遞一個扭曲的訊息或把它變為一個糖衣的包裝。這方面我是很conscious 。

（四）你覺得傳媒應怎樣灌輸正確的價值觀給年青人？

黃：我們的節目雖然未必兼備「德、智、體、群、美」五育的灌輸，但我會用一些生活中很真實的例子如quote Bible 中的所謂「真、善、美」作為我們節目的宗旨，故此是適當及有品味包裝的年青人的節目。例如我們會拍攝一些由年青人設計的時裝展覽，我認為這是很值得鼓勵的，因為那些TI 學生一連數天廢寢忘餐也希望把個show 弄得盡善盡美，這才是真、善、美的表現。

張：我覺得傳媒人不應用「要生存」作藉口，他們賺錢之餘也要自問良心。因為你的製作不單是你一人欣賞，而是給千千萬萬未懂分辨是非的年青人看。不應凡事都「向錢看」，做傳媒要堅守原則，你在賺錢時也要講良心，有一些不應該幹的事就最好不幹。

陳：我是一個傳媒工作者，但我不能要求所有的傳媒都一定要把正確價值觀灌輸給年青人。我不可能要求一本「色情雜誌」變為一本「道德書」，如果它變為一本「道德書」，那就不是一本「色情雜誌」了。其實我們所面對的是與另一批傳媒進行對抗。作為改善社會的一份子，我對抗其他傳媒時所持的態度是要較它們entertaining,attractive,但又更positive 。在market要贏它們，否則，我們的電影怎樣唱高調也是徒然。我的電影會滲入一些「社會價值觀念」，在「野獸刑警」裏的黑社會只是沒落的一group 人，不值得英雄化，所以我會描繪更生動更深入。我相信只要provide 足夠的空間給予觀眾，質素低的傳媒總會被淘汰。英國的tabloid 小報衰落的原因也是這樣。

（五）傳媒教育應怎樣推行？

黃：第一，現在有這麼多的傳媒，我們應怎樣欣賞傳媒所提倡的精神及思想？我覺得如果我們用真、善、美的準則來欣賞人生及事物，那就等於是一些道德標準。第二，傳媒教育一定要寓教育於娛樂。其實我們有許多entertainment ，但如果這些東西失去教育性，我覺得它們就失去意義。除了infotainment 外，還有eductainment ，並且將兩者結為一就可成為傳媒教育的意義。但現在還多了一字Indetainment ，這是指獨立思考。自己做的每樣事情都有自我的表現，那就不會像在十個電話中就有九個都是用同一樣的電話套或是用同一樣的繩子。這是指有personal character ，當社會的年青人有一個導向的時候，社會就不會沉悶，每件東西都不會是用同一模式出現。第三，年青人學習能力很強，而且資訊很發達。我們要親身嘗試喜歡他們的東西，然後嘗試經歷，這樣才可以加深我們對他們的瞭解。

張：我已拍了十集的「傳媒教育」，我知道有許多老師教導學生如何用video camera 學習拍攝或試辦校園電台及校園版報紙，甚至帶學生參觀不同的媒介。這個process 是最基本及最好的，讓他們瞭解廣告的背後，才知道廣告是虛假的。香港的學生多數是被動的，他們甚少發表意見。我認為「傳媒教育」在學校應以Workshop 或Group work 的教學模式進行。因為同學可以表達自己的見解、一同參予討論、向各人present ，而且亦要接受同學不同的idea 。當學生發表意見後，老師可以與他們討論及鼓勵他們。學生很擔心分數，所以不要用分數來評核，評分方式只會加添學生的壓力，令學生只會迎合老師對某種媒體的喜好而不會表達真正的意見。老師要明白這點，才可以教導學生，如不打破這框框，Media Education 是很難推行的。

陳：要有勇氣和學生討論是需要的。我覺得現在的教育制度企圖封閉這些是不成功的。從前的三級制是保護小朋友，但Internet的出現，我們怎可能禁止小朋友接觸Internet。傳媒教育的基礎是要認識我們的社會，為甚麼報刊會刊登「嫖妓指南」，為甚麼會有「包二奶」問題？如果學生瞭解這問題背後的原因，學生便不會覺得好奇。傳媒教育是社會教育的引伸，認識社會便是透過傳媒傳遞訊息，而傳媒應該是負責監察社會的發展。媒介出現問題時，其實就與社會發展有莫大的關係。要使傳媒教育推行成功，就要減低其他學科考試次數，而且可以減輕一些學科的份量。如果不是修讀理科，有多少個學生還會記得Algebra的Equation？我們要訓練一班只會背誦的學生，還是培養一班真正有思想批判的學生？現在教育改革正在醞釀中，所以提出推行傳媒教育是非常適當的。學生需要的不是背誦人名、日期，因這都完全irrelevant，而大學亦不用這種模式。如果學生學習有思考的自由空間，我相信他們會喜歡讀書。為什麼考試的benchmark是用fact來計算，而不是以「分析」來評核。我們是需要讀歷史，但無須記日期，我希望傳媒教育是朝這個方向發展。既然傳媒教育是社會教育的一部分，我覺得是必修的；但不應考試，應該讓學生愉快、主動及自由參予。